锦书

春播夏长,秋收冬藏。

薪火相传(7)

现代师生 F/F

第七章 道歉

  
程瑜喜欢道歉,向他人道歉、向自己道歉,她会挥舞着最残忍的斧头,审判自己内心最幽微的角落。在想象出来的目光中,把自己的尊严踏入尘埃里,然后在微烫的水流中睁开双眸,赤身裸体地站在一面镜子前,看清自己的眉眼。

  

宋玉推门进来,温热的鼻息缠绕上她的肩颈,酥麻的电流从头顶跑遍了全身。程瑜扭过头去回应宋玉的吻,刚刷完牙唇齿间还有些清香,宋玉听她含糊,“唐以静放手了一笔钱给我。”

  

“呵,”宋玉轻笑出声,“什么意思,想告诉我她给你机会了吗?”

  

“也许是我应得的。”

  

宋玉捧过程瑜的脸,把鼻尖贴过去,她觉得很好笑。缠绵了一会儿后,程瑜催促爱人出去,她上了一整天的班,明天还要早起,很是疲惫。

  

宋玉替程瑜温了一杯牛奶放在床头,失眠多梦,焦虑抑郁,现代人最常见的病症。有时候她就像陷入了有关时间的恶性循环,越是不能严丝合缝地卡进既定的轨道,越逃不出它的魔咒。

  

天气已渐入严冬,受山脉层层阻挡,锦江市里虽不会刮一路畅通无阻的大风,却也是刺骨的湿冷。站在教室门口蹲迟到的学生很是难受,程瑜冷得直打哆嗦。

  

一中七点半开始上早自习,学生们一定会在最后三分钟里争分夺秒,张语荷自诩深谙卡点这门技术活。但常在河边走,哪有不湿鞋,主要是她一双腿做了两百个蹲起,这几天委实有些跑不动。

  

她在程瑜严肃的目光下站定,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就演变成了最近这样。她是很喜欢程瑜,但激情一定会伴随着痛苦,有患得就会有患失。

  

这时候的小姑娘又哪会知道,这并不全是她的责任,她所仰望的人也会有七情六欲,也会阴晴不定。此刻甚至只是因为早起有些起床气,而实在没什么好脸色罢了。

  

“规定的几点到?”

“七点半之前...”

“现在几点了?”

“七点三十三。”

  

重拳只能打一次,事事严苛反而容易激发学生的逆反心理,程瑜对手上的权力比唐以静想象得要慎重,“先进去吧,大课间把你昨天的生物作业拿来我看看。”

  

完了,没做,张语荷心跳漏了半拍,这都怪程瑜,她自己昨天在课堂上说得好好的,今天不收作业。张语荷本来盘算着在生物课之前随便填几个答案,完全没想到会有这出。

  

一般情况下,程瑜是个颇有自知之明的生物老师,并不会和语数外去竞争学生的时间。学生龙飞凤舞地把作业抄上来,她也不会计较,但张语荷作为她的课代表,自然也承担了常人没有的期望。

  

看着这潦草的字迹和离谱的答案,程瑜淡道,“你抄的啊?”

  

接二连三地栽在程瑜手里,张语荷感到有些崩溃。她甚至想,如果她不和程瑜走这么近,这些小错误是否就会被纵容和无视。为什么就一定是她呢?

  

这般的瞩目只有存在于幻想中的时候才极具吸引力,否则就转化为了真实的学业压力,使她对程瑜感到阵阵厌烦。

  

程瑜像是伸手要来敲她的脑袋,她害怕地往后退了半步,一不小心碰掉了程瑜桌上的玻璃杯,滚烫的茶水瞬间泼了满地。她失神到有些不知所措。

  

“让开呀,傻站着干嘛?”

  

唐以静来到高一生物组办公室的时候,正好就赶上了这幅凌乱的画面。程瑜要在教师和学生的身份间穿梭自如,这有时令唐以静感到奇怪。

  

她今天不是来找程瑜的,“马上市教委那边要搞青年教师技能大赛,你们高一组出一个人吧。”

  

比赛获奖对青年教师评定职称而言大有裨益,就算不在乎在这套等级体系中的胜利,升级也意味着真金白银。这种时候没什么好谦虚的,程瑜从一堆玻璃渣中抬头,“我报名。”

  

唐以静问其他人,“还有人报名吗?公平竞争。”

  

公平竞争,公平竞争个鬼,在座的其它老师腹诽。明眼人都能看出程瑜和唐以静最近走得太近了,她对她委以重任。

  

“真没人了吗?我的工作室的老师也会参与评分的,选上了会帮着磨课,大家不用担心。”唐以静依旧承诺公平。

  

又有两三个教师站了出来,他们也还年轻,也需要机会。

  

“好,给你们一周的时间准备一下,从下周起我和其它几个老师会去各班听课。”

  

程瑜没想到,她也应该想到,唐以静口中的公平不会是说说而已。她想让唐以静私下给她指点一二,得到的只有一边儿去的答复。

  

寂静无人的深夜,校园里熄掉了所有的路灯,学生也已全部就寝,只有程瑜在生物组办公室里点着明晃晃的白灯,一根烟接着一根烟。往常她不在学校里抽烟,怕唐以静闻到她一身的烟味。

  

但明天就要和其它老师去pk了,教学设计都还没做好。程瑜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看起来很简单的几个知识点,要把握其中的逻辑会这么困难,更别提要教出什么新意。

  

教学设计做得乏了,她又开始翻看手边的生物竞赛资料,唐以静让她这个学期结束前把这些知识顺下来。大学里固然也接触过这些东西,但本科的教学可不讲究深度,要啃下这本竞赛书确实不轻松。

  

一个夜熬到最后,程瑜脑袋昏得厉害,趴在办公桌上便沉沉睡了过去。最后醒来,远处的天边已经开始泛鱼肚白,而她麻了半边身子。

  

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抬头就会看到这么诡异的画面,程瑜差点没被吓死,她眼瞅着唐以静蹲在地上,把她随手扔下的烟屁股一个一个捡进垃圾桶里。

  

“灯没关,我过来看看。”唐以静指指头上的日光灯,回答了程瑜的惊讶。

  

程瑜尴尬地笑两声,“唐老师,这么早啊。”

  

唐以静却笑不出来,满脸平静地看着程瑜,问道,“程瑜,我给你机会,难道是为了看你向我投诚?”

  

程瑜还不怎么清醒的脑袋这回彻底被吓清醒了,但她听懂话里藏话的本事不多,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嗫嚅出一个字。

  

唐以静拉把椅子坐下,“你站起来。”



坐太久容易形成下肢静脉血栓,但没必要事事都和程瑜解释清楚。

  

一个姿势维持了太长时间,程瑜浑身麻得难受,站得颇费力气。她撇开自己的目光,不敢去看唐以静的眼睛。这个情境也太中学了,她都多少年没和别人这样说过话了。

  

“你上次和我吵架,说你在学校生存的前提是班里的成绩,而获得成绩的前提是你在学生中间有足够的威信。这话只说对了前半句,一般情况,一个老师安身立命的本领都是她的知识,她的教学能力。”

  

太早了,整栋教学楼空荡荡的还没有一个人,只有远处不知道哪户人家养的公鸡在打鸣,氛围肃穆得令程瑜有些窒息。她哪敢去接唐以静的话。

  

唐以静续道,“有一般情况,就有特殊情况。比如你即将要带的竞赛队的学生,都是冲着顶尖名校去的,论做题,你不见得是他们的对手。所以你觉得,我要在你身上看到的能力,难道会是你做题有多厉害吗?”

  

平淡的问句在程瑜耳边炸响惊雷,人在太紧张的情况下是没什么思考能力的,此刻她满心只有一个问题,那她应该怎么办?

  

“事事都要去争,任何一个机会都不肯放过。是,你们生物组的老师大都履历没你漂亮,但那就代表着,你有能力兼顾一切了?你的后勤部主任,你的三个班级,你的竞赛队,你的教技比赛?”

  

“抱歉...”这错认得很丝滑,虽然才从朦胧的状态里惊醒的程瑜,依然没有找回她的脑子。

  

唐以静蹙眉凝视着程瑜,她确实很不满。她都不要求教师坐班打卡,对这般苦行僧似的行为,完全没有好感。别的都可以慢慢教,她有耐心,但爱惜自己的身体,这是什么很难的事吗?

  

“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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